力行社發(fā)起人滕杰與南通的淵源

2018-10-17 10:03:12 來源： 江海晚報網(wǎng)

□孫鵬 包宏龍

滕杰，1905年生，江蘇濱?？h人，曾在如皋、南通生活、學習6年（約1920年-1925年間），黃埔四期生，國民黨中將，“藍衣社”發(fā)起人、“十三太?！敝唬换春?zhàn)役期間徐州的“戰(zhàn)時市長”，渡江戰(zhàn)役前又被蔣介石任命為南京解放前最后一任“市長”。陳啟坤，滕杰之妻，1909年生，如皋南鄉(xiāng)張家圩人（今如皋市長江鎮(zhèn)義圩社區(qū)），南通女子師范學校畢業(yè)，滕杰“藍衣社”發(fā)起計劃的主要襄助者，曾擔任藍衣社核心組織“三民主義力行社”（簡稱“力行社”）籌備處書記助理、“力行社”首任也是唯一一任書記秘書。

滕杰與戴女士結(jié)婚照（民二十五年五月攝）

?滕杰政治歷程自南通而始

滕杰是濱海縣八巨鎮(zhèn)人，出生于一地主之家。1919年，大約15歲時，不知家中遭遇什么變故，他離開了家鄉(xiāng)，最終流落到如皋南鄉(xiāng)長江邊的一個自然村——張家圩，那里有一位大戶人家，家長叫做陳少卿（又名陳效清，辛亥革命后改名“少卿”，表明不再效忠清朝之意）。陳少卿是個開明的人，見滕杰俊朗聰穎，又與自己的大兒子陳啟宇年歲相當，就收留了他，讓他做陳啟宇的陪讀同伴，一起念私塾。從此，滕杰吃住在陳家。在陳家，他認識了陳啟宇的妹妹——小他幾歲的陳啟坤。1923年左右，陳少卿安排陳啟宇報考南通城里的新式學?！⒒袑W（今南通市一中的前身），滕杰提出也想?yún)⒖荚囈辉?，陳少卿欣然同意，表示“一旦考取，費用與啟宇一并承擔”。兩位少年不負期望，一試即中，雙雙入學。

滕杰在校期間，逐步顯示出了他的組織才能，擔任了學生會主席，并在1925年夏天，五卅運動波及南通時，以號召全體學生退學的方式解散了英化中學——這個由英美教會創(chuàng)辦的學校。同年秋，滕杰入上海大學社會系讀書，而此時，他也已經(jīng)與陳家小妹——后來進入南通女子師范讀書的陳啟坤，建立了戀愛關(guān)系。

滕杰在上海大學只待了四個月左右。因為他思想深刻、敏而好學，引起了他的老師——共產(chǎn)黨員施存統(tǒng)的注意。施存統(tǒng)告訴滕杰黃埔軍校正在上海秘密招考青年學生，并介紹他參加了考試。1925年底，滕杰成為了黃埔四期步兵科學生，因為表現(xiàn)出眾，畢業(yè)后成為當時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蔣介石的侍從副官。據(jù)滕杰晚年自述，1928年冬，蔣介石對其說：“你很努力，很負責、肯研究，這些都很好。但你年齡太輕，經(jīng)驗不夠，還不能擔當重大的事情，我派你去日本留學3年，研究政黨政治?！彪芤虼说萌肴毡久髦未髮W，研修政黨政治專業(yè)。

?陳啟坤支持滕杰籌建力行社

恰在同一時期，陳家大哥陳啟宇也已經(jīng)入職國民政府，并被國民政府選派到日本早稻田大學留學進修。這對少年伙伴，又在日本重逢。滕杰、陳啟宇以及一撥以黃埔學生為主的留學生定期聚會，交流學業(yè)和時局。時間轉(zhuǎn)眼就到了1931年，其正值日本少壯派軍閥蠢蠢欲動之時，日本朝野間武力奪取“滿洲”“3月亡華”之聲甚囂塵上。滕杰等在日留學生深感日本政府已被軍人所控制、中日戰(zhàn)爭不可避免且迫在眉睫。一次聚會后，留學生們根據(jù)共識做出一個決議，就是戰(zhàn)爭馬上就要來臨，決定派遣滕杰、肖贊育、陳啟宇三人回國向政府報信。1931年7月，滕杰、陳啟宇、肖贊育一行三人同船回到上海。到上海后，滕杰先偕陳啟宇至如皋張家圩探望其戀人陳啟坤，并在張家圩歇了兩日，期間兩人的婚事得到陳家長輩的認可，陳啟坤也決定追隨滕杰前往南京加入他的事業(yè)。隨后滕杰和陳家兄妹兩人同至南京，棲身于金陵大學農(nóng)學院（今南京大學鼓樓校區(qū)）陳家兄妹一位胡姓舅舅的宿舍。

終身大事的確定，讓滕杰欣慰而幸福，但他沒有忘了此番回國的使命。他在南京拜訪了許多同學、朋友，將迫在眉睫的民族危機講給他們聽。但所見情形令他大失所望——幾乎每家都在打牌，還有些朋友在家里抽鴉片，人人過的是醉生夢死的生活，沒有一點憂患意識，政府門前甚至連站崗的衛(wèi)兵都沒有。滕杰后來回憶：“我每次和他們說起日本可能要侵略中國的問題，大多數(shù)人說，‘老滕你講這些干什么？誰管得著這些事情呢？不要談了，我們各顧各的生活要緊！’……少數(shù)還算有點志氣的，說起國家政局便是唉聲嘆氣……動輒就說，‘算了吧！老滕你是個理想主義者，所講的脫離現(xiàn)實，有誰聽得進去？’”除此之外，滕杰還了解到“更加令他失望”的狀況：各路軍閥各自為政，國民黨內(nèi)派系林立，相互傾軋……“針對種種客觀情況，（我）靜靜地思考了好幾日，深信要救這個國家，非要從建立一個組織核心做起不可……”又花了約一個星期的時間，寫好一個書面計劃，這就是日后“三民主義力行社”組織的起源。該計劃書分為三部分：一、對中日雙方軍事、政治、經(jīng)濟、社會形勢的分析。指出日本“三月亡華”實現(xiàn)的可能性；二、指出如能善用中國“地大”“人眾”兩個有利條件，即能展開全面的持久的抗戰(zhàn)，最終戰(zhàn)勝日本；三、應(yīng)該在無聲無息（極端秘密）的原則下，以黃埔學生為骨干，結(jié)合全國文武青年之精英，切實把握民主集權(quán)制之原則，來建立一個“意志統(tǒng)一、紀律森嚴、責任分明和行動敏捷”的堅強組織。并希望依靠這個組織，整肅腐敗、喚醒民眾、抵抗外侮，最終“復興我中華民族”。滕杰的計劃書僅四五千字，但每一句話都經(jīng)過深思熟慮。

計劃書寫好后，第一個讀者是陳啟宇，而第一個支持者卻是陳啟坤。陳啟宇看計劃書后除表贊賞、認為可投諸報紙發(fā)表外，又認為“不必親自去做”。滕杰對此很失望，兩人爭辯起來。陳啟坤此時反駁了哥哥陳啟宇，表態(tài)完全支持滕杰，并為滕杰修改、謄抄計劃書稿件。陳啟坤不但成為計劃書的支持者，而且是“力行社”構(gòu)想的“監(jiān)護人”。計劃書完稿后，滕杰輾轉(zhuǎn)各地，拜訪黃埔同學、軍政要人，但根本無人理會他。一次，滕杰抱著最后的希望來到鎮(zhèn)江，找到在江蘇省政府民政廳任視察員的黃埔四期好友胡軌，未料到胡軌看過計劃書后也無熱衷表示。鎮(zhèn)江返回南京后，滕杰情緒極為低落，一度想放棄，準備返回日本向委托他回國報信的眾同學述職復命。這時，陳啟坤阻止了他，給他打氣：“我們要堅持，不然中國就要亡了。這個計劃一定能實現(xiàn)，不妨多試試，定會有人贊成?！庇辛税閭H陳啟坤的支持，滕杰才重新收拾起斗志，“決心從事于他的建黨運動，而不再回到日本去”。他開始繼續(xù)尋找他的支持者?？梢哉f，正是陳啟坤，用她與生俱來的純潔與激情，義無反顧地以自己年輕的身軀、生命、理想與熱忱，叩啟了力行社森嚴的大門。

?陳啟坤被稱作“藍衣社圣女”

1931年8月底前，滕杰終于收獲了幾位重要的“同志”，支持并贊助了他的計劃，他們是黃埔同學曾擴情、康澤、胡宗南、桂永清等人。他們以一人邀約一人的方式，吸納了10人左右的積極行動者，進行了第一次會議。至9月初第三次聚會時，成員逐步已經(jīng)達到40名左右，大都是黃埔學生，大家在這次聚會上一致決議——籌備成立“力行社”，由發(fā)起人滕杰擔任籌備處書記，陳啟坤擔任籌備處書記助理。大約十天后，爆發(fā)了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。這些黃埔學生群情激奮——早知道危機就要來，但沒想到危機來得這么快！這更堅定了他們組織好力行社的決心。1931年10月，滕杰和陳啟坤這對同志伴侶舉辦了簡樸的婚禮，結(jié)為夫妻。也正是由于“力行社”籌備其時悲壯的歷史背景、陳啟坤對成立“力行社”所發(fā)揮的作用，以及她個人堅韌、正直、溫婉的性格特質(zhì)和形象，使陳啟坤得到了“力行社”早期成員胡宗南、林培琛、豐悌、戴笠等人的信賴和尊重，在一定程度上引導了不少力行社、復興社以致后來軍統(tǒng)人員的形象作風和政治取向，被稱作“藍衣社圣女”（力行社的外圍組織叫“復興社”，“藍衣社”是“復興社”不少組織成員通常身著藍衣而獲得的民間稱謂）。

籌備期間遇到一個波折。蔣介石曾因為過去黃埔學生中共產(chǎn)黨員與國民黨員的斗爭，說過“黃埔學生不允許再搞派別，否則就不是我的學生，誰搞我就槍斃誰”。1931年底，一名黃埔學生得知滕杰、胡宗南他們搞“力行社”，認為是派別組織，威脅要向蔣介石報告，這讓他們高度緊張。恰在這時，蔣介石正好遭遇“約法之爭”，軟禁胡漢民遭到桂系軍閥彈劾，第二次下野到了溪口。滕杰決定冒一次險，爭取主動，通過“力行社”計劃的支持者、蔣介石侍從室的黃埔同學鄧文儀（電視劇《人間正道是滄?！分袟盍⑷实娜宋镌停┫蚴Y介石匯報了他們的構(gòu)想。此一時彼一時，下野后的蔣介石對“力行社”構(gòu)想十分感興趣，表示：“你們非常懂得需要?。∵@件事可以考慮，等我回到南京再說?！薄坝媱澓芎?，但你們太年輕，要想改造這個國家，還是需要我來領(lǐng)導你們，我親自擔任社長?！边@讓滕杰他們喜出望外——“校長”不但認可了，還將親自擔任社長。蔣介石很快回到南京，第二日即召見滕杰等人。這次會見，滕杰除了詳細陳述自己的主張，還有一個細節(jié)值得歷史加以記述——那就是他們不再稱呼蔣介石為“校長”，而是稱呼為“領(lǐng)袖”。蔣介石初也不習慣，但滕杰等堅持稱他為領(lǐng)袖，并懇切闡述“當下中國需要領(lǐng)袖”的主張，蔣介石接受了。這也是國民黨后來鼓吹“一個政黨、一個領(lǐng)袖、一個主義”的理論發(fā)端。

1932年1月，蔣介石連續(xù)三個晚上召集力行社核心成員約40人秘密會議，考察成員、交換意見、研究綱領(lǐng)。2月，親自擔任社長，選舉了13名干事（“十三太保”的由來），又指派滕杰擔任書記、陳啟坤擔任書記秘書。規(guī)定只有經(jīng)過蔣介石本人的批準，才可以有新成員入社。同時規(guī)定該組織秘而不宣，甚至對外否定他的存在。這個紀律被得到嚴格遵守，力行社成員最多時，也不過300人左右，成為一個秘密組織，這也是其被視為“特務(wù)組織”的原因之一。

?滕杰在擔任力行社書記一年后被解職

以“攘外安內(nèi)”之名，力行社的勢力幾乎沒有紅線、沒有禁區(qū)、沒有邊界。1933年初，滕杰在擔任力行社書記后一年左右，聽到報告有幾名政要違反禁令，在警察局局長家里抽大煙，率領(lǐng)藍衣社武裝沖到警察局局長家中抓人。該事件因為其典型的新聞性，引發(fā)社會嘩然，也引起當局震動。蔣介石一方面覺得滕杰有失沉穩(wěn)，另一方面覺得 “力行社”權(quán)力過大，書記必須定期輪換、防止一人坐大，就下令免除了滕杰的首任書記職務(wù)，由賀衷寒接任書記。

滕杰之后，力行社書記大約一年一換。但輪換書記并沒換來“力行社”自我建設(shè)的健康與純潔?！傲π猩纭睒?gòu)想最初是想改造中國，卻因其反人民的政治觀、歷史觀，最終使自己膨脹扭曲，逐步墮落為反動腐朽的國民黨統(tǒng)治工具，甚至最終為蔣介石于1938年所拋棄、命令解散，被改組為反動組織“三民主義青年團”和赫赫有名的“軍統(tǒng)”。

而滕杰夫人陳啟坤，1933年8月因傷寒病被誤診，在南京“中央醫(yī)院”英年早逝，僅留下一子滕則華（又名滕華，居美國，現(xiàn)狀況不詳）。被免職的遭遇以及半年后夫人離世的打擊，使滕杰郁郁寡歡，難以工作，于1934年春再次被蔣介石派往歐洲，考察德國、意大利的法西斯統(tǒng)治，約一年后回國，成為國民黨內(nèi)不多的、擅長政治發(fā)動的“組織戰(zhàn)”干將。滕杰，雖然其政治立場反動、與人民為敵，但也因為其良好私德，成為力行社、藍衣社歷史上最沒有爭議的首腦。

滕杰的離任和陳啟坤的離世，被認為是藍衣社“清新”時代的終結(jié)。其后，藍衣社加速蛻變?yōu)橐粋€反動、充滿戾氣的殘暴組織，既立下過抗日的功勛，也犯下了反人民的暴行。然而，歷史總是辯證的，人民也是寬容的，終會接納那些曾經(jīng)為民族獨立、國家復興奮斗過的人，哪怕他們犯過罪錯。1990年5月，鄧小平同志親切接見了以黃埔一期生、力行社骨干、“十三太?！敝秽囄膬x為領(lǐng)隊的黃埔同學會一行5人。5人中有一位并不是黃埔學生，叫滕則千。他是滕杰之子，系滕杰于1936年與第二任妻子婚后所生。